那是1948年的9月,刚开学,河南各地的多所中学便奉命南迁,连我在内的近千名十六、七岁的孩子,仓促间离开了各自家长,懵懂中开始了近八个月的流亡生涯。
当时的国内局势,解放军已取得了几大战役的决定性胜利,且顺利渡江,上海解放指日可待。学校承诺说,学生们到了南方可远离战火,免费享用公费教育,而实际上,此举是为蒋介石日后反攻大陆储备必要的人力资源。
抵达浙江金华后,学生中的“左翼分子”揭露了这个真相,学生们于是面临了两种不同的选择。之后,一部分的学生随学校的安排,经“两广”赴台湾,另一部分学生和我一样,留下等待解放军的到来。
留下来的人需要很大的勇气,因为长途跋涉与家庭失联的我们,除了一所破庙可供栖身,全部衣食无着、饥寒交迫。不知算不算“少年不识愁滋味”,在颠沛流离的岁月里,我们“各显神通”,纷纷做起了小生意,先是在浙江金华闹市摆摊,出售从家里带来的衣物和生活用品,然后用这点可怜的“本钱”,跑起了形形色色的小“单帮”。所谓“单帮”,就是两头进出货,从中赚个小差价。我们每次卖完笋,都是在上海大世界买上几条当时畅销的“美丽牌”香烟,再趴货车回金华出手。

我的所谓“生意”,是和几个同学合伙买上一大麻袋的冬笋,半夜趴上运货的列车去上海卖。货车开开停停,一个昼夜才抵达上海,从上海西站的铁丝网缺口拖出麻袋,人已冻饿到极致。天还没亮,敲开车站附近的小饭馆,好说歹说,老板才同意用最大的冬笋换一碗阳春面。等到终于把麻袋弄到徐家汇的一处小菜场,陪尽笑脸摆下摊子,又因为没有秤束手无策。总算借好心人的秤开了张,谁知上海的老阿姨买菜习惯“买大送小”,称完笋后,不由分说定要白拿一只小笋,且拿了就跑,追也追不回头。结果卖完笋一结账,非但不赚,还赔了哥几个吃饭的钱。
如此跑了几个月的“单帮”,吃尽颠沛煤烟之苦,终于在1949年的5月17日夜间,迎来了金华的解放。18日一大早,我和我的同学们便赶到解放军的临时驻地,光荣成为了人民解放军的一员。
当时的形势是辽沈、平津、淮海三大战役已经取得决定性胜利,渡江之后,上海解放在即,全国除西南、海南及两广等少数地区之外,大部分已经解放,国民党在中国大陆垮台的命运已成定局。而广大人民还处在国民党统治的水深火热之中,他们此时对共产党和解放军充满了期盼,希望共产党、解放军早日到来以获得解放。
我所在的部队在安徽做了数月的准备后,参加到解放云贵川康大西南的行军作战中,此时,党中央和毛主席作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部署,向各野战军发出了继续西进的命令。毛主席指出:“宜将剩勇追穷寇,不可沽名学霸王,将革命进行到底。”在这个情况下,全军做好了进军大西南的各项准备,我们二野三兵团就是执行这一光荣任务的主力部队之一。我有幸直接参与了解放彭水、重庆、万县等战役,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“红小鬼”。
1949年5月27日,上海解放。清早推开窗门,有上海人看到,外面屋檐下和马路上睡满了解放军,无论是官是兵,均是席地而卧。有的人疑惑“国军给赶走之后,还会回来吗?”而我却深深地意识到,“得人心者得天下,国民党军是再也不会回来了。”
山岳放歌,朝霞满天,江河奔腾,旗帜飘扬。祖国70年的巨变,前程辉煌。如今的我,以离休干部的待遇安享晚年。回首往事,常常感慨万千。1948年,我与同学们在金华那所破庙里做出的抉择多么重要,倘若一念之差选择了跟随学校去台湾,那么今天的我,可就是另一种身份——离乡背井的“台湾老兵”啦!
李毓章同志常说,“因为我在入党宣誓时就承诺,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党员是没有离休的。”他是这么说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虽然离休多年,但是他始终以一名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,用实际行动践行着对党的无限忠诚与信念。这就是资产(上海)离休干部李毓章,一个永葆党的革命青春、充满活力的老党员。
